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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还是向右: 美国华人的政治大分裂(上篇)

西雅图M君 M君华州随笔 2020-08-17


向左还是向右: 美国华人的政治大分裂(上篇)


M君在上一篇文章 《撕裂:还能不能聊敏感话题了》 的开头写到, “2020年的头几个月无比魔幻,一桩桩奇事活久见”,这不,新冠疫情给社会造成的撕裂和创伤尚未结束,非裔美国人(黑人的正式称呼)乔治·佛洛伊德George Floyd的死和大规模骚乱接踵而至,并且有可能开启美国新一次的社会大变革。


事件回顾


先回顾一下:非裔美国人佛洛伊德于2020年5月25日,在明尼苏达州最大城市Minneapolis被捕,白人警察Derek Chauvin单膝跪在弗洛伊德脖颈处超过8分钟,期间弗洛伊德不断哀嚎“I can’t breathe”(我无法呼吸), “please”(求求你), “mama”(妈妈)。


拘捕全程被几名路人用手机记录了下来,期间路人还请求警察停止跪颈,但白人警察Chauvin似乎很享受这种控制感,旁边的一名亚裔警察也无动于衷,8分钟后终于导致弗洛伊德死亡。视频发布之后,震撼全美,引发大规模反种族歧视和反警察暴力示威,即BLM 运动(BLACK LIVES MATTER,黑人的命也是命)。


在很多城市,示威从开始的和平迅速演变成为暴力打砸抢。M君所在的西雅图,市中心很多商店被砸被抢,一些警车被点燃。很多店铺(包括唐人街)的窗户迅速上了木板,一派世界末日景象。


6月8日晚,西雅图大批示威者占领市中心附近国会山Capital Hill所在的几个街区,宣布成立“国会山自治区 CHAZ”,后来又改称“国会山占领示威区 CHOP”、“自由国会山区”。位于自治区内的西雅图东区警局为避免激化矛盾,全体警察撤出。

美国社会对自治区的态度比较分化,支持者认为是“乌托邦”,说抗议者“正在尝试没有警察的生活实验……成百上千人聚集在一起听演讲、诗歌和音乐”。根据M君几个亲身探访过的朋友证实,自治区内是有点乱,满街的人,满地帐篷,但很和平,有大量的志愿者和民间捐赠。市政人员每天会来更换简易厕所并收走垃圾,水电供应也没有中断。

反对者则以特朗普为代表,称抗议者为“丑陋的无政府主义者”和“国内恐怖分子”,要求西雅图的民主党市长夺回该地区,还威胁要派兵替市长清场。女市长杜肯则回怼,说自治区“更像是拥有派对氛围的四个街区 ……现在它也没有对公众构成威胁”。


之后几个星期,全国大规模示威逐步平息,西雅图自治区里示威者人数也快速下降,毕竟都不是职业革命家,正常日子该过还得过。7月1日,在两宗凌晨枪击案发生后,越来越多的人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西雅图警察前往国会山自治区,清场驱赶留守者,没有遇到什么抵抗,自治区因此寿终正寝。


M君还是比较赞同市长杜肯的处理方式。华盛顿州是 “深蓝州”,民众普遍偏左,强调社会公平,关注弱势群体。因此在示威者情绪最高涨的时候,强力压制不见得合适,反而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对抗。这也有点像处理青春期孩子的叛逆行为,疏比堵的效果要好,只不过不能立竿见影见效。


美国华人大分裂


有些人可能以为BLM 运动(BLACK LIVES MATTER,黑人的命也是命)的主体以黑人为主,但其实不是,它得到了美国社会比较普遍的支持。比如西雅图全体居民里,白人(含西裔)占绝对多数65.7%,亚裔14.1%,非裔只有7% 。抗议示威者里白人明显占多数。M 君所在小区白人为主,但很多家庭都在门前草坪上插上BLM标语来表示支持,华人群体之外的少数族裔更是压倒性的支持BLM。


但在美国华人里,对BLM事件的态度却出现了大分裂。


以耶鲁学生公开信《“我们和非裔站在一起”,耶鲁华裔学生写给爸妈和华人社区的公开信》引发的系列辩论为例,一些华二代公开批评自己的父母种族歧视思想严重,只关注个人利益,不关心社会公平正义,亚裔社区中一直普遍存在对黑人的歧视,缺乏对黑人遭受的系统性不公的同情;而一些第一代移民又反过来指责华二代太左太激进,脆弱无知,对父母一代华裔移民的辛苦打拼和付出缺乏感恩。


双方文笔都很好,道理说的都很透彻,但的确暴露出两代人巨大的思想鸿沟。这其实代表的是两种与世界相处的态度:华一代更看重自我提高和自身驱动,面对逆境,更着眼于利用有限资源完善自己;华二代则更看重体制本身,认为这是个人充分发展的必备因素,更着眼于修正体制的不合理之处。


应该说,这两种态度与两类人群的成长环境和个人遭遇密不可分,都有各自合理的地方,也有各自的死角:过于强调个人努力,就会迟早碰到游戏中预先设计好的玻璃天花板,甚至成为制度性歧视的牺牲品(参考二战时德国的犹太人和美国的日裔集中营)。过于强调体制不公,就容易怨天尤人、自暴自弃(这是很多华人指责黑人群体的重要原因)。如今美国面临的众多社会问题,其实或多或少都反映出了这两种模式各自的死角。


不过在理性辩论之外,近期特别令人遗憾的看到,一些美国华人(多以一代移民为主)缺乏对事件的思考,反而毫无顾忌的发表了不少赤裸裸的种族歧视言论,比如称黑人为劣等人种,说弗洛伊德使用了假钞还吸毒活该被警察打死等等。


还有人把BLACK LIVES MATTER故意翻译成“黑命贵”,潜台词就是,和我们华人的吃苦拼搏改变命运相比,黑人太矫情,自己不上进,受到社会各种优待还不满足。


还有人提出,不应该说BLM,应该说ALM(All Lives Matter所有命都是命,或 Asian Lives Matter亚裔命也是命),这看似正确,但其实逻辑上有很大问题。就好像假如有人说山东的高考腐败应该根除,你回答,不,所有腐败都需要根除!又好像假如有人说社区里顶着高温量体温的工作者是英雄,你回答,不,那些辛苦付出的医务工作者也是英雄!再比如孩子问妈妈:妈妈你爱我吗?妈妈答,不,我爱所有人!


如果有人认为ALM没毛病,可能说明两件事:一,他/她是杠精本精,二,他/她有不满情绪。


原因探寻


认知出现偏差会带来困惑和痛苦。


M君最近就时常陷入这种困惑和痛苦。因为我相信这些一代移民同胞们大都是善良的,受过高等教育,有高于社会平均的收入,有幸福的家庭,有数十年的人生阅历,无论在美国或中国都属于社会的中坚力量。人们可以因为政治主张不同,或者因为自身利益受损去反对BLM运动和相关政策,阐明自己的道理,争取自己的权益。但为什么会如此大范围的出现缺乏基本尊重、不符合社会道德规范的种族歧视言论呢?特别是发生在一些我尊重、喜爱的朋友身上,让我尤其感到困惑。


这样的言论,是否代表了华人群体的真实想法?又会让整个美国社会,特别是其他少数族裔如何看待我们?M君绞尽脑汁,努力尝试着去探究背后的原因,替同胞们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找出了下面一些可能的原因:


原因1:对美国历史缺乏足够了解


每个国家历史上的荣耀与伤痛都会转化成为社会道德和国民品性的一部分。拿丧权辱国的近代中国历史来说,这段屈辱历史为全体中国国民造就了几个明显特征:对来自外部的敌意和欺侮特别敏感;对“中国人民老朋友”特别喜爱;对里通外国的汉奸特别痛恨,甚过痛恨洋鬼子。


不过上面这些特点对美国人全都不存在。美国人压根不知道什么是丧权辱国,历次大战都打赢了,从没吃过亏。韩战和越战虽然打得灰头土脸,但属于替小弟出头没成功,对自信没有太大影响。


那么美国人民的历史伤疤又是什么呢?是种族问题。


美国建国之前,战争、种族屠杀和传染病导致北美超过5000万人的土著印第安人几乎灭族。目前,全美人口统计显示,还有约290万本土印第安人。很多人可能不知道,M君所在的西雅图SEATTLE城市名称就来自于Duwamish and Suquamish部落的传奇酋长名字。


美国建国之初(对应清乾隆年间),民主是只属于白人男性,而且是有财产的纳税人的少数人民主,排除了女性、穷人、黑人等有色人种。华盛顿有317个奴隶,好在他临终前还了他们自由身;起草《独立宣言》的杰斐逊,写出“不言自明的真理”,第一条就是“所有人生来平等”,居然有600多奴隶。蓄奴制是美国与生俱有的“原罪”,也是美国历史的巨大污点。


后来民主范围逐步扩大,1830年(对应清道光)取消了财产限制,1865年(对应清同治)的第13修正案废除蓄奴制;1868年的第14修正案规定了意义深远的正当程序和平等保护;1871年第15修正案取消了选举的种族限制;1920年(对应民国)第19修正案才取消性别限制。


二战之后的六十年代,美国民权运动风起云涌,其核心是思想的质疑和精神的解放,根本性地改变了美国社会面貌,和人民对待种族歧视、性别歧视的态度。《民权法》的签署是一个里程碑事件,通过联邦立法来保护少数族群的平等权利。西雅图市所在的金郡(King County)就是于1986年,以民权斗士马丁路德金来重新命名的。


60年代,肯尼迪总统还首先提出了AA (Affirmative Action) 概念,直译是正面行动,意译是平权或者纠偏,目的是为真正做到公平,要对历史上被剥夺平等机会的族群有所优先照顾,譬如大学优先录取计划。

不难看出,美国的历史“原罪”决定了,种族问题是一个极其敏感和社会高度关注的话题,种族歧视的言论和行为也因此成为美国“政治最不正确”的事,会遭到逮捕和起诉。


这次BLM运动,很多华人对其白人支持者嗤之以鼻,称为“白左”作秀,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老想着打土豪分田地。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所谓“白左”,能对自己种族在历史上犯下的灭绝人性的罪行痛心疾首,帮助少数族裔抗争社会不公,是有良知的表现,是这个社会道德进步的基础。


(下篇待续)

原因2:中西文化的差异

原因3:东西方对秩序和自由的偏好不同

原因4:黑人可怜还是可恨

向左、向右、还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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