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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聊『法律文献检索』这门技术活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燕大元照法学教室 Author 刘明
大数据、网络时代，法律文献检索在法科生核心能力培养中的地位不断凸显，成为法律人职业生涯必备的技能之一。但是，法律文献检索明显不同于法学理论课的学习，它属于技能训练，要想学好这门技术活必须掌握入门要领。
作者：刘明，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图书馆副馆长、中国人民大学诊所式法律教学与研究中心研究员
来源：《燕大元照法学教室》2021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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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从事法学研究还是法律实务工作，都离不开法律文献检索。学术研究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完成的，通过文献检索、调研、考察前人的优秀成果，了解其研究现状，在此基础上的学术研究才称得上有意义的学术传承、推进和创新。否则，研究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法律实务的核心是寻找规则、适用规则，其中寻找规则这一环节一定程度上就是法律文献检索。律师、法官不再是光凭经验吃饭的职业，（类案）检索已成为其未来能否执业与保证司法公正的硬要求。因此，立足当下，谋划未来，法科生应尽早掌握这项作为法律人的必备技能。从更大的方面讲，法律文献检索是利用信息解决法律问题的能力，掌握获取知识的能力远比掌握知识本身更重要。
用“知易行难”的技术活来形容法律文献检索再贴切不过了。这个说法来自多年检索教学中同学们的反馈和心得体会。很多同学在上课之初对检索不以为然，以为法律文献检索只不过是学习几个数据库的应用而已，后来发现检索居然有这么多的门道和学问，不禁感叹，要想学好检索不下真功夫还真不行。
检索真功夫的练就在于不断地实践和不断地试错，在实践和试错的过程中，原有的错误想法会得到纠正，模糊的思路会更清晰，离自己的目标也会越来越近。这一过程需要大胆动手操练，“敢点”、“乱点”才可能有发现；同时需要细心，善于观察每一次检索结果页面的有用信息，比如关键词上位概念扩展、相关知识点的链接、关键词和同义词的推送等，找到这些才可能顺藤摸瓜；这一过程还需要韧性，坚持不断地练习、熟练运用才能将技能内化于心。总之，检索过程没有白踩的坑，也没有多走的弯路，每一个踩过的坑、每一条走过的路都会成为自己经验的积累。检索让人又恨又爱，时而一筹莫展、时而磕磕绊绊、时而柳暗花明、时而惊喜不断。
在开始检索前，要对选题进行充分分析，明确接下来的检索任务，制定检索策略，把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明了。不管是理论研究问题，还是实务问题，首先要把问题提炼出来，其次是要回答：解决这些问题需要检索哪类文献（期刊论文、法律法规、司法案例等），涉及哪些数据库、平台等学术资源。下面通过两位同学的检索报告举例说明。
比如一位同学对安乐死这一较大话题比较感兴趣。从法律角度分析，该话题相关研究进一步的细化涉及安乐死立法、安乐死合法化、安乐死与生命权保护等。该同学选择了其中的安乐死合法化，并在展开选题时做出了以下的思考与检索：首先，鉴于目前我国尚未对安乐死进行任何形式的立法，因此不直接检索法律法规，而是检索是否存在安乐死的司法案例，进而选择裁判文书网、北大法宝、威科先行法律信息库（以下简称威科先行）等学术资源。其次，检索相关论文以考察学者对这一问题的看法，选择超星中文发现、知网、万方、维普等。再次，安乐死是全人类问题，因此需要考察已有安乐死立法先例的典型国家的具体做法，了解其最新动态。通过前面对中文文献阅读发现，美国已有五个州通过立法方式允许安乐死，最有影响的是加州，故选择Lexis Advance或Westlaw Next进一步检索美国相关州的法案、判例、期刊论文等。
再比如另一位同学所检索的离婚案件中夫妻共同股权分割问题，此问题来自实际纠纷，要解决它，需要考虑如下问题：我国相关法律有无对此问题的规制；司法实践中一般如何处理，又如何论证；学术界存在哪些解决该问题的理论观点；外国法律是否对此问题有规制，是否存在类似案例。因此，需要通过北大法宝检索法规法规，通过北大法宝和“法信”检索同类案例，通过超星中文发现和中国知网检索（电子书、期刊论文、学位论文）理论观点，通过Lexis Advance检索英文法律法规和判例，通过HeinOnline、OCLC First Search、World Cat Dissertations/Ebook检索英文期刊论文、学位论文、电子书。选题分析是检索的重要起步，分析的充分和到位与否决定了检索能否顺利开展下去。否则法律检索小白很容易会像没头苍蝇一样，东一下西一下，浪费时间和精力。
借用法律圈里检索大咖们的一句话，检索关键词很关键。关键词选不好，就会一步错步步错。那么如何才能选好关键词呢？
检索关键词涉及概念或术语的，需要借助工具弄清楚其含义。比如针对中文概念“电竞游戏”、“直播”、“合理使用”、“著作权”，可以选择中国知网“工具书”子库、超星读秀知识库的“百科”功能、维基百科、搜狗百科、知乎等。针对外文概念，如“precautionary principle”、“euthanasia”等，可以选择元照英美法词典（月旦知识库中收录电子版）、布莱克法律词典（Westlaw中收录电子版）、威科国际法律百科全书、必应英文版、或已发表期刊论文中的定义等。
不能确定检索关键词是什么的，可以尝试如下两种策略。
策略之一，通过搜索引擎准备尽可能多的关键词，然后通过正式法律文件、实务文章等不断缩小关键词的范围，最后锁定本行业内出现频率最高、最容易检索的关键词。如对于“交通事故中车辆价值贬损能否获得赔偿”问题，先在谷歌或百度中搜索“车辆价值贬损”，获得相关关键词：交通事故车辆贬损价值、事故车辆贬值损失、车辆贬损费、车辆贬损费用、受害方车辆贬值损失、机动车价值贬损。然后，选择高频词“车辆贬损”在北大法宝和威科先行中检索相关法律文件验证。
策略之二，先用能想到的检索关键词在法律专业数据库里面检索，检索过程中注意观察检索结果页面出现的相关词汇、文献的摘要或粗略浏览文献全文，进一步发现和扩展关键词，直到找到最理想的关键词。比如研究题目为“网络食品交易的第三方平台责任”，先用能够想到的“食品安全”和“电子商务平台”两个关键词在北大法宝检索法律法规，遂将关键词扩展为“《食品安全法》第六十二条”和“《电子商务法》第三十八条”，再用扩展的这两个关键词在超星中文发现平台检索期刊论文和学位论文进而又新增“平台责任”、“网络食品交易”、“审查义务”、“主动监管义务”、“社会共治”这几个关键词，进一步可以用这些关键词组合检索，直到找到需要的文献。
此外，选词意义泛化、不容易准确界定、干扰项太多的，在检索过程中需要针对关键词进行试错和更换，或者通过下位概念细化。
比如买卖判决书的问题研究，选取“买卖”和“判决”两个关键词，在北大法宝的法律法规和司法案例库检索结果不符合预想。首先结合对研究课题的初步理解和日常生活常识将关键词精确为“不良债权转让”，检索后修正为“债权转让”，再根据检索到的司法解释，增加检索关键词“判决确认”。但是与“债权转让”组合检索之后，发现“判决确认”在判决书中易作为法院裁判的一般常用语出现，为干扰项，遂将搜索关键词再次更正为“判决确认的债权转让”。
再有，如果选词范围太窄，检索不到相关文献时，可以寻找其上位概念扩大检索范围。比如“餐饮行业开瓶费告示的法律效力问题研究”，选取检索关键词“开瓶费”，边检索边发现还可以用“店堂告示”、或“格式条款”重新扩展检索。还有“电竞直播中关于著作权合理使用的问题研究”，选取检索关键词“电竞游戏”，进一步可以扩大到“网络游戏”（网游）。
但是要注意，上位概念的寻找也不能想当然，比较牢靠的方式还是要借助工具，比如数据库中的关键词扩展、知识图谱分析、可视化、超链接推送等功能，或参照已有专业文献中知识体系或结构加以验证之后再使用。
检索不是机械地查资料，而是自始至终贯穿着逻辑性的一项操作。选题分析、检索关键词的抽取及它们之间的逻辑关系、数据库和检索字段的选择、检索结果的评价、常见问题的处理，每一个环节都有讲究。
检索关键词、数据库、字段，利用这三者构建检索式的过程就是在数据库中建立检索关键词之间逻辑关系的过程，这一过程决定了是否能找到相关文献。检索关键词之间常用的逻辑关系有三种：“逻辑与”（“并且”、and）表示两个检索关键词同时出现在一篇文献的某个位置；“逻辑或”（“或者”、or）表示两个词有一个出现在一篇文献的某个位置即可；“逻辑非”（not）表示需要在文献中排除这个词。字段可以理解为把文献切成若干块，其中的一块就是一个字段，比如论文的标题、主题或摘要等，法律法规的标题、全文、发文机关等，司法案例的标题、案由、裁判要点、审理法院等。
假如要检索自动驾驶汽车侵权责任的期刊论文，检索关键词为“自动驾驶汽车”和“侵权责任”，逻辑关系一定要选择“并且”，字段选择论文的主题、篇名或摘要等才能保证找到相关论文（一般不推荐选择全文字段，它的检索结果关联性较弱）。
保证检索结果相关的基础上，如果结果特别多，还需要利用数据库排序、精炼等功能把权威、影响力大的文献筛选出来。没有排序、精炼功能的，可以通过添加关键词并利用“在结果中检索”功能重新检索，或者利用检索结果页面相关关键词推送选择下位概念、细化选题再检索。检索结果特别少时，则需要通过扩展检索关键词的同义词，或扩大字段检索范围，或通过一篇相关文献中的相似论文、参考文献、引证文献扩展，或通过数据库的模糊检索功能扩展。
与其他文献检索相比，法律文献检索有其特殊性，这源于法律文献的规范和严肃。因此要注意检索结果的评估，文献的权威、准确、时效统统要考虑，进而筛选出“好”的文献。
从学术资源来源上看，尽量选择官网（平台）、专业性数据库、学术性组织网站、公众号等，并关注其是否及时更新。
从法律文献本身来看，要考虑学术研究和法律实务的不同。如学术研究中筛选出被引证次数较多和发表日期较新的论文，可以同时抓住该领域主流文献和最新文献。法律实务当中支持己方诉求的法律依据要首选效力层级较高的中央法律法规，高层级缺位的再顺位选择较低层级的中央法律法规，中央法律法规缺位的，再考虑地方法律法规。同时，一定要检查所选法条版本是否为最新，确保未有新法替代或部分修订。法律法规有一定的滞后性，对于一些新出现的法律问题，实务当中还会参照之前的相似案例，在类案选择上也要优先选择权威案例，比如法院审级较高的或参照级别较高的司法案例。
检索是有套路的，但是不能一根筋被固定套路套住。因为每个人的选题不同、检索任务不同，选择不同的学术资源和不同的检索策略，结果便会千差万别。甚至，同样的选题、检索任务、学术资源和检索策略，在不同的时段上网检索所得到的结果也是不一样的。因此，一定要善于观察，及时调整，才能“左右逢源”。
用同学们时下喜欢的一个新鲜物来做比喻，法律检索的过程就好比是开盲盒。在没打开之前，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是隐藏版、限量版、还是普通版，甚至还有可能是谢谢惠顾。但是当我们不断精炼自己的技术，我们就会仿佛开了挂一样，逐渐摸索到盲盒的套路。
比如检索不到相关结果时更换检索关键词的同义词、寻找其上位概念扩展检索；在中国知网检索期刊论文没有结果，可以到北大法宝检索相关法条或司法案例，然后利用它的“法宝联想”超链接功能找论文；学会同类数据库的互补使用，比如在Westlaw Next中检索美国判例没有结果可以用Lexis Advance检索；同一篇论文如果所在的机构恰好网络不好或知网不能下载，可以到万方或维普检索下载；一些只授权给某一个数据商平台的文献，一个图书馆不能正常使用时，可以尝试到一些免费公共图书馆的电子资源里面去寻找这个数据库；另外，纸本和电子版的选择也要根据实际情况，哪种方式方便可行就用哪种方式。
还有，同一个作者的博士论文与图书、同一个作者的图书或期刊论文等不同文献类型的选择也要灵活处理。灵活掌握就会发现检索其实是条条大路通罗马，上下求索总能找到目标文献，即为自己的选题打开更多、更适合的宝藏盲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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