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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杰克逊高地木心故居 | 最美好的东西都是放在心里的

汪思思 塔中之塔 2023-07-26


纽约之行回来已经两个多月了,寻着木心的纽约住所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但此刻坐在窗前,我却清楚地记得每个细节,杰克逊高地空荡无人,像是走不到尽头的82街,还有阵阵风铃声,云雀叫。


春假原本只做了去新奥尔良的打算,但《文学回忆录》读完后,复杂的心情让我执意想去找一找那曾经满墙爬山虎的房子。陈丹青在后记中写下了地址,我便改订去纽约的机票。


那几日是我第一次在不熟悉的城市独自旅行,虽然四年前来过,但与这次一个人拿着导航和地图穿梭于令人困惑的交通线间,竟大相径庭。为了离杰克逊高地近一些,我第二日晚就借住皇后区的朋友家,方便白天去找木心的寓所。


早上9点多出发,乘e线大约七八站到了杰克逊高地和罗斯福大道。出了地铁口,一片嘈杂,满目望去,都是棕黄肤色的脸孔,拉丁裔、亚裔、非洲裔。我因实在少来这样的社区,心中微微有些惶恐,便下意识地夹紧背包,本能地避免与他们眼神接触,大步向前。


左边头顶是长长一条的高架桥,大面积阻挡了望向天空的视线,右边则是各式琳琅店面和摊位,极小,像是国内的步行街,人来人往。


大约走了几个路口,拐到82街上,人立刻变少,开始的一段是各式商店,接着就是住宅了。路两旁的树看不着一片叶子,真是应了那句“枯枝刺满蓝空”,那天纽约的风格外大,凌冽,眼睛睁不开,完全不是当初设想的“小径独步”。


路边建筑风格一致,全是红砖房,街道越走越空荡,除了房子,只有单薄的插在枯树旁的瘦高路灯,还有零星的停在路边的车。


这真是一次“长途跋涉”,从四千多号开始走起,多次看着路边的公交缓缓驶过,却用汗湿在长靴里的脚继续前行,只想完整地走完这段路,即使我并不知道那栋房子是否还在。


一路上迎着寒风,头脑里几乎是空白的,只机械般地数着左边逐渐缩小的门牌号码。



待猛然反应过来,已经2600多号,我突然变得激动,心跳加速地往前走,“快到了,快到了!”终于,我看到了25—24,顺着几级台阶再往右一瞄,25—24A,在的!


那一瞬,来不及惊喜,来不及感慨,只觉眼眶温热,不可描述。


决定来之前,在网上看到评论,说住处已不在,所以也许我并没抱有能找到这里的期待?等我回过神来,想到读《文学回忆录》的日日夜夜,那些令我时而痴笑捧腹、时而出神发呆、时而无语凝噎……令我顿悟、共鸣,给我启迪,让我找到皈依的字字句句都出自这里,感情再一次迸发。


我想,我与木心本质里的某处是非常相像的,这才让他的那些文字自然而然为我所接受,让我渴望与他对话,甘愿被他教导。


记得之后读到《五岛晚邮》第二首之时,只觉他奇迹般地把我那时那刻想对一个人说的所有话,都说了出来,那么像我,那么应我,那么合我意。


这样的时刻不胜枚举。


已不记得第一次听说木心是何时了,也毫无印象看的第一篇作品是什么,只是在得知他晚年回到乌镇后,便一直想去拜访,却一拖再拖,直到某天得知他去世的消息。


前阵子和好友说起这事始末,继而问她作家中最想见谁,她答马尔克斯。谈话两周后,马尔克斯去世了。世事无常,但也由此,让我变得更有行动力,想做就抓紧去做。


我在寓所前徘徊了很久,站着,坐着,来回踱步。铁门是锁的,没法进去,更看不见屋里。门外的石狮,旁边25—24号窗上贴着的福字,窗里的装饰都透着浓浓的中国味。可是枯萎的盆栽、断裂的人像摆设却让居所显得如此破败,毫无生命力。



凑近了看,门上贴着警示,此处被24小时监视。脑海里开始想象这一户住着谁。木心的25—24A却静静地在略高处,白门红砖,我试着去侧面找窗找路,无果,只能驻足继续仰头呆望,直到隔壁那栋楼传来了狗吠,随即有人出,我立刻趴到那边门上大声招呼,只见一个结实的南美长相的中年女人缓步走出来,狐疑地看着我。


一时惊喜,我大声问她在这里住了多久,是不是见过那一户曾经住着的一位中国老人。说了半天,她只是疑惑地跟我摇摇头,比划着说“No English”。


我又尝试指着那栋房子跟她打手势,可她还是不能理解,试了很久,我只好说了“Thank you”回应她抱歉而友善的笑。又呆站了一个多小时,然后踏上回程的路。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公交上一直想,就算那位西班牙大婶会说英语,也住得够久,我又能打听出什么呢,除了她可能见过隔壁住过的一个在她眼里再普通不过的中国老人?


下午,我又回了大都会美术馆,找到了洛杉矶看不到而这里却有整整一个房间的维米尔的画,记起曾经满怀热情熬夜记录着看他画的感受。


想想好笑得很,以前狂热迷恋西方文学艺术,不愿看中文书,出了国,却又极尽所能找一切纸质版中文书,从未有过地强烈感到中文才是世界上意蕴最丰富、最美的语言。而让我意识到这一点,木心功不可没。



出了馆,坐在台阶上,翻找木心和陈丹青在美术馆门口台阶的旧照,看看很有意思。回忆刚刚看到的古希腊风格雕塑,我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个老师,颀长的身子脚步轻快,对文学充满赤诚,却身患不能治愈的克隆病,无法钻研所爱。


他总是在笑,温润地笑,有活力地笑,几乎让我忘了他一直遭受的苦难,唯有说到对酒神精神的向往时不得不压抑住情感以免过于激动引发旧疾的样子,才把我拉回现实。


一身好肉,里头是一颗黄金的心”,他有黄金的心,可是好肉呢?最近得知他又病重,我很难过。关于他,我有太多的话想说。关于木心,我也有,但又说不出,更怕说不好……


回洛杉矶两个多月了,时常还会想起那几天一个人的时光。这几日看了几场好电影,Bicycling With Moliere里两人对换角色演莫里哀的《厌世者》,每次捧腹完总会想到木心,深觉他会懂其中的笑点和深意,不懂的地方多想被他醍醐灌顶。


而一周连着看了两场《玛戈王后》后,只想重读第一次听说玛戈的《红与黑》。回去翻翻木心讲司汤达,虽少,但满足。


前几日清晨,抬头发现窗前一只蜂鸟停在空中急速扑扇翅膀,瞬间又飞走,看着我直愣,惊叹自然中竟有如此神奇可爱的生物,却不知和谁分享心情。


想起刚读完《文学回忆录》不久的一个晚上,梦到了木心,只记得他跟我说了一句“最美好的东西都是放在心里的”,我感动,久久不愿醒来。(完)


相关链接:杰克逊高地


注:本文节选自《温故》特辑《木心逝世三周年纪念专号》(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由鹤无粮整理编辑,仅供交流学习所用,不作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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