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枰记》演员专访｜杨楠：一百个可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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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旬的一个下午，《双枰记》排练伊始。五名演员围坐一桌，论起他们在「演员请回答」里向彼此角色的诘问与回应。
「你与郎结怨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卢泊安问，「救国政见不同的人也很多，为什么对郎那么不可容忍？」
「人之处事为人，当真诚而出于本心，言行一致，不趋炎附势，不反复无常。」程无右答。
「老杨，」导演朱虹璇望着「程无右」，「我觉得你的本能的东西，它很程无右。那部分东西是我要去保护的。」
演员资料卡
杨楠
演员、导演
代表作：《双枰记》《鬼魂奏鸣曲》《澡堂》《人生不适情》《福仕德》《恶棍训练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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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试《双枰记》那天，杨楠试了两场程无右的戏，其一是狱中的一阵激辩。气质上真的很贴——朱虹璇想。「我觉得他的很多的点啊、反应啊，都是打在程无右的身上的——别人可能需要硬把自己往那个方向扣，但是他不用。他就是程无右本右。」
2000年，北外西语系迎来了本科生杨楠。入学不久，他认真给系里党支部写了一封「意见书」。「我就说经过我来了这半个学期，我觉得党组织里面没有理想的人太多，大家都是蝇营狗苟，为了混日子，没有人真正地怎么着。」系里对此不无重视，只不过与杨楠的期待略有差距——那纸意见书换来了辅导员与学长学姐轮番上阵的谈心。
杨楠哪儿最像程无右？「对一个问题如果不喜欢容易对它进行疾风骤雨式的批评。」朱虹璇即答。
《双枰记》定妆照（杨楠 饰 程无右）
除了「疾风骤雨式的批评」招致的小小风波，学生时代还把杨楠介绍给了戏剧。苏州桥下车水马龙，有一卡车轰鸣的红砖拖着尾气呼啸而过。二十岁的「看包小弟」杨楠远远地看着大他两级的隔壁学校学长指挥剧组排练，脚下是他看的包——他得「确保他们的东西不被丢了」。他们在桥下高声吟诵帕斯捷尔纳克的诗——译本是王家新的，他在他自己那首《帕斯捷尔纳克》里写：
终于能按照自己的内心写作了／却不能按一个人的内心生活／这是我们共同的悲剧
「我觉得非常地好。」四十岁的杨楠在回忆里望着那场面，如同时间在黑夜的湖面上神色倨傲地划过——他想，很多地方说不了真话，那么在戏剧里面，说真话是最重要的一个目的。
毕业之后，他远赴马德里做驻外记者。三年的异国岁月里有工作，有奇遇，还有世界上最好的足球——杨楠去时，西班牙才夺了欧洲杯，「特别厉害，见谁灭谁」——只是没再有车流里的帕斯捷尔纳克、苏州桥下得有人看包的舞台。
陪戏剧的世界一同留在国内的，还有那个最重要的目的。记者杨楠发现，世界上最好的足球没能帮助他按照自己的内心写作（或许还有生活）。他回来做戏了。做到了今天——杨楠的坚持让朱虹璇大受震撼：「这点就让我感觉到了一点儿程无右的东西了。」
《双枰记》定妆照（杨楠 饰 程无右）
朱虹璇觉着，戏剧像杨楠的一块自留地。站在这儿，他说真话，任性地说。他自嘲，自己最擅长的就是「一句话得罪四拨人」：「我不能容忍的一点就是说假话，你可以是任何立场，但是请你说真话。这个问题是我不能够容忍的。你不可以为了任何的目的去说假话，否则你自己的目的也会被歪曲。」
「嗯……我觉得未必。」朱虹璇说，「但站在程无右的立场一定是这么觉得的——毫无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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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杨楠一足高踏在草榻上，居高临下一声断喝，横眉立目瞪着他直指的方向——那儿站着张巍饰演的郎世飖。虽然另一幕戏里，郎世飖亦自称「老狼」，又被卢泊安笑谓「颇有鹰视狼顾之相」，显然程无右才更似一匹「狷狂急躁，好为专断，容不得人」的独狼。面对「老杨」扮的狼，真正的「老狼」不紧不慢地放下手杖与公文包，对面而坐，静听他的怒骂。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无巧不成戏。戏里的「老狼」与戏外的「老杨」，戏里戏外都颇有相知之谊。
2015年，接触戏剧行业还不甚久的观众张巍走进蓬蒿剧场，参加新剧场创作计划的一场剧本朗读活动。演员之一是导演何雨繁，同张巍合作过一两次，另一个叫杨楠的则是生面孔。演出结束，去找何雨繁交流感受的张巍，偶然间同正离开的杨楠对视了一眼——「完全是很普通的那样，反正也不认识。」
2015年，杨楠参加了导演何雨繁新剧场创作计划的一场剧本朗读。演出结束，他离开蓬蒿剧场，却发现自己落下了手机。回来找手机的杨楠，在何雨繁的介绍下认识了张巍。
《双枰记》定妆照（左：杨楠 饰 程无右；右：张巍 饰 郎世飖）
回家路上，张巍与杨楠一路寒暄攀谈，他们坐上同一条地铁线，在同一站下车，步行同一个15分钟，在同一道马路分别——他们的小区隔街而望。二人聊得投缘，发现连工作经验也相似——都做过记者。此后六年，他们一同参与新剧场创作计划的剧本朗读活动，同路去排练又同路回家。2020年春节，杨楠被新冠困住，回不去家过年，就去张巍家过。
合作渐多，张巍也熟悉了「老杨」导演、表演的方式——生动的表情、形体，大开大合：「一个人的创作，它或多或少会刻上他本人的一些印记。我能够感觉到的是爱憎分明，对于这个世界有着赤子一般的憧憬，或者是嫉恶如仇——程无右也是这样的人，对吧？——他很爱戏剧。他对于真理、对于这些所要坚持的精神层面的东西是比我要更执着的，为这件事情他还可能会和好朋友打一打口舌战。」
《双枰记》第一幕
程无右同「老狼」的恩怨缠绕作《双枰记》的情感主线，二人不乏关键的对手戏。与「老杨」排练时，张巍倒没发现太多创作上的难度：「因为我们在生活里就是好朋友，这其实是动用了我们真实生活里的朋友的友谊。最后一段戏，每次看到他背影的时候，我就觉得既是程无右又是杨楠。每次到那儿的时候就觉得我非常能理解他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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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郎的性格之别，是否也在某种程度上巧合地映射了演员处世方式的分野？事情却又不似那么简单。《双枰记》排练日久，几句台词给杨楠带来了新的思考。不再是程无右的，却语出人到中年的卢泊安——「包子（包凯华）的台词：『自由是争胜，容忍则是不败。不败比取胜更难。』这一点我觉得也切中现在这样一个两极分化的社会中的主题，提倡一种容忍的精神：你先完整地听一下你的彻底的对立面到底说的什么，我们能否在理性的基础上达成一个沟通。」
卢泊安与程无右两相对峙
老杨今年四十岁了。张巍想。人说「四十不惑」，可年纪不过是个数字，怎知四十那一年就有改变？可他也明白察觉了杨楠的变化：「他现在越来越能够站在对方的角度上去想，为什么他们之间观点会有分歧——他此前真的是一个因为观点有分歧，可能会和好朋友几个月都不太讲话的人。」互写「演员请回答」时，「程无右」的每一句问答在张巍眼里都「非常杨楠」——「就算挡了名字我也知道是他回答的。」演了几个月程无右，「程无右本右」倒不那么程无右了。张巍颇有点儿为杨楠高兴：「演员在塑造角色的时候可能有那种缘分：通过塑造这个角色关联到自己个人。我觉得他现在是这样的一个状态——我觉得他接这个戏还挺好。」
杨楠在定妆照拍摄现场
某天，朱虹璇收到杨楠发来的一大段关于程无右的角色理解。其中有一句让她印象深刻：「程无右始终拒绝郎世飖……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程无右早就意识到了郎世飖他们对自己的这份情谊，他想跟他们划清界限来保护他们呢？」那一刻，朱虹璇发觉：「杨楠看似不是一个很好亲近的人，但是其实我觉着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虽然他可能不愿意让别人这么理解他。」
「如果他会这么去理解程无右，说明在生活当中，他也必然知道，他有一些朋友其实是有苦衷的——」朱虹璇笑了，「但是他还是会去骂人家。」
卢、郎被程无右赶出囚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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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近了。上下班路上，杨楠在心里倒腾程无右的台词。午休，杨楠在心里倒腾程无右的台词。去跑步，杨楠在心里倒腾程无右的台词。「全套五幕的词儿，现在大概三四十分钟我自己就能全都倒腾一遍。」杨楠对张巍说，做话剧很容易——「你只需要去正常地表达你的愤怒就可以了」；难在青年程无右的那句话——「一息尚存，寸心不懈。」
戏剧的世界让他幸福。「这真的是一种享受，是一种福气，是一种恩赐，也是一种创造——啊，这辈子怎么这么有幸能登上舞台，简直是太好的一件事情了——当然，」没两句，「老杨」又露出了「獠牙」，「我指的是演到好戏的时候。当然也演过不好的戏！就是折磨，躺在侧幕的边儿上心里就在懊悔，我为什么接了这个，我都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然后迅速就把导演给拉黑了。」
所幸，《双枰记》被杨楠归入他的「好戏」。他穿着腋下不知何年何月多了个窟窿的T恤走进排练厅，横眉立目、抬手一指「郎世飖」，反而引爆一阵莫名的笑。他拿小号的滚灯模仿「熊本熊踢球」，收获道具组的哀嚎与威胁。他愤怒，程无右也愤怒。程无右咆哮，他也咆哮。他像程无右一样，按照自己的内心生活。
杨楠在排练厅
杨楠想，演过的每一个角色，都会成为演员性格的一部分、让它放大，最终引起这个人人生观念之一部分的改变。「我觉得演戏这个事儿挺好的——甚至每个人都应该演戏！通过演戏，你可以拓宽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拓宽你人生的可能性，你见到的世界就不会仅仅是那么一点。这个东西跟旅行比，很多人觉得我去了七个大洲，行千里路，我就是见识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其实也未见得：你吃了一百种甜点又能如何？你还不如去见识一百个不同可能性的世界！」
剧情简介
民国二十二年春，南京江宁。
狱中的程无右明日就要被开庭审判，友人卢泊安深夜来访，为他带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辩护律师、昔日故交郎世飖。三人少年时曾是无话不谈的知己、棋友和对手，却在二十年间彼此疏离反目。
这一场特殊的辩护能否继续？棋盘之上，胜负难断；暗室幽微，火光分明。
演职员表
张 巍 饰 郎世飖
杨 楠 饰 程无右
包凯华 饰 卢泊安
叶 蓁 饰 邵玉筝
相安琪 饰 冯小寒
出品人：江信文
制作人：郑晓娟
编 剧：朱虹璇、叶紫铃
导 演：朱虹璇
拍摄导演：沈桥
舞美设计：王楠
音乐设计：孙术乔
灯光设计：冯钧程
灯光执行：唐小峰
舞台监督：邹尔君、杨佳依、李文浩、郭爱伦
执行制作：潘夏言、任慧岩
道具执行：彭卉芬、朱姿桦、张志颖、宋维娟、王禹、张群、张欣
周边统筹：朱羽遥、刘雅静、宋思正
服化统筹：靳曦、贺晓、董竹君
摄影摄像：贺天、谭姝婷、王梓妍
宣发推广：马延婧、高羽茹、宋卓如、吴子衿、刘博涵、刘配、花艺芸、李梦琦、刘晓茵、叶诗桐、张亮、敦禹莹
票务统筹：张菲菲、周诗曈
美术设计：陈乃彬
歌曲演唱：普布扎西
戏曲指导：唐柯、陈刚、梁晓岚
演出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