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对称性破缺》|西南联大:我的世界还有更辽阔的边境

海遥 话剧九人 2023-08-08

新戏预告

秋天,话剧九人民国知识分子系列的第四部作品《对称性破缺》就要与观众们见面了。这部作品的第二幕,设定在抗战时期的西南联大


联大是教育史上的传奇,联大的教授群体,更是名家辈出。山河破碎的年月,他们经历着普通人的哀乐,更展现出知识分子的风骨,兼具捱过黑暗岁月的坚忍,与消解命运浮沉的率真,正所谓“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引子

1937年,日寇侵华,平津陷落,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私立南开大学内迁至湖南,合为国立长沙临时大学。次年春,因战火席卷,又迁昆明,更名“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简称“西南联大”


西南联大是诞生于颠沛流离中的临时大学。然而,在这样困窘的条件下,西南联大却培养出无数各领域的人才,在教育史上留下煊赫的声名。成就如此辉煌奇迹,因由很多,其中尤为紧要的,便是时任西南联大常务校长的梅贻琦先生的名言:


“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西南联大集中了三校近两百位各领域的专家学者,也正是这群人,在战时的艰苦条件下,竭尽所能治学教书,使高等教育得以存续。


联大部分校领导和教授合影


1.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

联大的教授,千人千面,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共同点,那恐怕就是了。尽管大学教员的收入相当可观,但战争时期,物价飞涨,物质生活也一落千丈,如北大教授蒋梦麟所言,“物价一日三跳,有如脱缰野马”


何兆武当年旁听西洋政治思想史,记下了张奚若先生颇为风趣的一段牢骚,很能体现当时的情形:


张先生讲到亚里士多德的“人是政治的动物,动物过的是mere life(单纯的生活),但是人除此以外还应该有noble life”(高贵的生活),评论说:“现在米都卖到五千块钱一担了,mere life都维持不了,还讲什么noble life?!”


张先生这话并无夸大之嫌。初到联大,师生的生活虽不比在平津,好歹温饱无虞,有时候还能打个牙祭。然而,随着局势越发动荡,昆明的物价一路水涨船高,许多人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政府供给的“公米”也换成了陈年的劣质米,非常粗糙。联大学生将这种米烧出的饭戏称为“八宝饭”——“八宝者何?曰:谷、糠、秕、稗、石、砂、鼠屎及霉味也”


教授生活的困难,在他们的书信中也可见一斑。中文系的闻一多先生曾在给妻子的信中写道:


“快一个月了,我没吃过茶,每天喝白开水。今天到了陈梦家那去,他把不要的茶叶给我,哈,我总算是开荤了!”


经济拮据,房屋自然也紧张。在联大,几家人挤在一栋房子里实属常事。闻家就曾和算学系的华罗庚先生一家比邻而居。所谓“比邻”,其实不过是用一块布帘做了聊胜于无的隔断。华罗庚后来还写了一首小诗记录这段岁月:


“挂布分屋共容膝,岂止两家共坎坷。

布东考古布西算,专业不同心同仇。”


闻家合影


闻家孩子多,经济负担尤其重,如他后来在信中所写:


“弟之经济状况,更不堪问。两年前,时在断炊之威胁中度日。”


为了补贴家用,他先是试着到中学兼职教课,奈何杯水车薪,仍然入不敷出,后又在朋友的建议下挂牌代人刻图章。


从1944年4月到1946年7月,他留下了1400多方印谱。勤勉是一方面,主要还是缺钱。刻一天吃一天,一天没活,就得贷款。为此事,长子闻立鹤还曾指责他“发国难财”。闻先生默然良久,只说:“立鹤,你这话,我将一辈子记住。”


其实,据曾在联大中文系读书的汪曾祺回忆,闻先生秉性刚直,有所不为,即使在最困难的时期,对于以歪门邪道起家的重金求印者,仍严词拒绝。


闻先生在家中治印


何况在当时,迫于形势,教员和家属们或变卖家产,或经营副业,早已见怪不怪。


物理系的吴大猷先生,卖过太太的短皮袄。历史系的吴晗先生、法学院的费青先生,则抵押过藏书。


到了卖无可卖的境地,教员们又纷纷另辟蹊径,各显神通。


社会学系的费孝通先生卖大碗茶

化学工程学系的谢明山先生和航空工程学系的王德荣先生合力研发“西曼墨水”,上街摆摊;

化学系的高崇熙先生善于种花,栽了一大片剑兰拿到市集上兜售;

物理系的赵忠尧先生,在转行物理前主攻化学,彼时学以致用,在家自制肥皂,每天用自行车推着沿街叫卖;

清华校长梅贻琦的夫人韩咏华,与潘光旦夫人、袁复礼夫人组成“互助组”,自制米糕,到冠生园食品店寄售……


而要论谁是教授中第一个出去摆摊儿的,那还得是物理学系的吴大猷先生。


他在回忆里写道:“很多外省人为了在将来战争结束时回乡准备路费,都在摆地摊卖旧东西。我可能是教授中最先出马的一个。”


这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吴大猷心思活络,实在是他的夫人阮冠世体弱多病,药材和营养品的开销都不小。


吴大猷与阮冠世结婚照


联大时期,吴大猷工资微薄,为了给妻子熬汤,每每到菜市场捡旁人不要的牛骨头


他还一度在家里养了两只小猪,死了一只,有一只养大了。该出栏的时候,正赶上太太重病,吴大猷在医院陪护,无暇分身,家里的事,全交由学生黄昆照看。黄昆每天放猪赶猪,苦不堪言,去信跟吴大猷说,他干不了了。吴大猷只得让他把猪弄到市集上卖掉。后来谈起此事,吴大猷说,为了养猪用了那么多糠,真不知道是赚还是赔。


那段艰难的日子里,吴大猷先生每天早上提一个菜篮子和一把秤,放在教室黑板下,这样上完课就可以去市场买菜。


有一回,好不容易买到两条小鲫鱼,回来放到小院的水缸前,正要洗它,发现少了一条,抬头一看原来是被乌鸦叼走了:“虽然说,能被乌鸦衔到房顶上的鱼,大不到哪里去,但正因为鱼不大,两条丢了一条,是很惨的事。”


昆明时有空袭,有一次将他家的房子炸塌了大半。装面粉的缸尽管没有破损,但面粉掺进了些碎玻璃和泥土。夫妻俩不舍得扔,将面粉用水冲去杂物,做成面筋果腹。这也足可见当时联大生活的困窘。


食品尚且如此短缺,更不用说衣服了。曾经穿得体面整洁的教员们,如今有什么穿什么。


吴大猷先生身形敦实,有时候穿了不合身的长袍,“那件长袍简直就是鼓足了气的气袋”。他还有一条黄卡其布裤子,膝盖上都补上了大膏药一样的补丁


闻一多先生则常穿一件亲戚送的灰色夹袍,“式样早就过时,领子很高,袖子很窄”


朱自清先生大衣破得无法再穿,从一位云南赶马人手里买了件彝族查尔瓦,天天披着御寒。


但最寒碜的还要数化学系的曾昭抡先生,天天穿着一双前面露趾后面掉跟的鞋子,称为“空前绝后履”。据汪曾祺说,因为这鞋只能拖着,走路声音很大,一度在夜间惊吓过女学生。


联大教授穷成这样,也难怪某日,朱自清先生被乞丐追着要钱,只说了一句“别追了,我是联大教授”,乞丐就扭头走了呢。


1944年联大中文系部分教授合影,左一为朱自清,右二为闻一多


2. 回也不改其乐

尽管生活贫瘠,联大的教授们却也过出了滋味,真真是“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初到昆明,联大除了人,可谓一无所有。就连校舍设计,也是六易其稿。每次改动,都是因为实在太穷,无法实现设想。最终,几乎所有房舍都铺茅草屋顶,只有图书馆用青瓦,少部分办公楼和教室用铁皮屋顶。


联大旧照,茅草屋顶校舍


平时倒也无妨,可每逢雨天,茅草顶漏雨频发,铁皮顶噪音特大。有一次,经济学系的陈岱孙先生正在上课,暴雨倾盆,雨打铁皮声如擂鼓,无论喊多大声,学生们都听不见。这本是极扫兴的事,陈先生却淡然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停课赏雨”,一时传为美谈。


所幸铁皮屋顶的问题后来得到了解决。随着经济越来越困难,联大遭遇财政赤字,把仅有的铁皮都揭下来卖了,换成了齐齐整整的茅草房。




联大旧照:铁皮屋顶校舍


联大生活不仅清贫,甚至时有性命之虞。尽管地处边陲,但昆明也并未免于战火,空袭时有发生。躲避空袭的“跑警报”,也成了联大师生的重要记忆。


当时应对空袭,有三种警报:


预行警报,五华山挂三个红球。五华山是昆明的制髙点,红球挂出,全市皆见;

空袭警报,汽笛声一短一长,大概是表示日本飞机进入云南省境了,但是进云南省不一定到昆明来;

紧急警报,汽笛连续短音,肯定是朝昆明来的。”


《对称性破缺》“跑警报”


预行警报一般是不跑的,但如果响起了空袭警报,师生就会疏散到郊野或者防空洞,直至警报解除。


联大老师擅于苦中作乐,跑警报也不例外。陈寅恪先生曾以此为题戏作一联,“见机而作,入土为安”。“机”指来投炸弹的日军战斗机,“入土”指遁入防空洞。生死关头,仍保有幽默。


陈寅恪旧照


因为跑警报的缘故,难免耽误上课。为此,教授们也有应对之法。社会学系的费孝通先生注意到空袭往往在上午发生,于是将翻译课排到早上,“因为不需要系统的思索,断续随意”。


而同系教授人口学的陈达先生,有一回讲着讲着,遇上空袭警报,干脆将课堂搬到郊野。学生们散坐在树林中,而陈达先生独踞一坟头,坐在上边讲完了当天的内容。


不过警报毕竟难以预判,先生们也并不总能从容应对。譬如联大最受欢迎的教授之一雷海宗先生,讲课随性而至,每次上课,得先问学生自己讲到哪里了,才能继续。班上有位女同学笔记记得极为详尽,雷先生每次都问她。有一天,雷先生照例问她自己上节课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女学生低头看了看笔记本,答:“现在已经有空袭警报,我们下课。”


费孝通(左) 雷海宗(中) 陈达(右)


《对称性破缺》“跑警报之在郊野学习”


或许正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与危难时刻仍然闪亮的幽默,支撑着他们度过了困顿的岁月。彼时在中文系教写作的沈从文先生谈到常来往的同事,曾说这些人“为人天真到像一个孩子,对生活充满兴趣,不管在什么环境下永远不消沉沮丧,无机心,少俗虑”,这是很中肯的评语。


而最能代表这句评语的,大约是哲学系的金岳霖先生。


联大时期,他在院子里养了一只大公鸡,脖子能伸到桌上去。每次跑警报,旁人或抱金银或抱书本奔逃,金先生却要进城抱他的大公鸡。除了养鸡,他还爱搜集大石榴、大梨,拿去和同事的孩子比,比输了,就送给他们,再去买。


金先生自1926在清华任教。彼时,哲学系只有他一个老师,也只有一个学生,号称“一师一生一系”。三十多年,他一手办起了哲学系。无怪乎冯友兰先生说他是“中国第一个真正引进近代逻辑学的人,也是使认识论和逻辑学在现代中国发达起来的第一人”


他所教授的逻辑学,旁人都觉得枯燥,以至于有一次萧珊问他,为什么搞这个。金先生并没有搬出什么大道理,只回答说:“我觉得它很好玩。”


他在逻辑学上也的确有天赋。很小的时候,就能够注意到俗谚中的逻辑问题。譬如“金钱如粪土,朋友值千金”。十几岁的金岳霖想的是:如果把这两句话作为前提,得出的逻辑结论应该是“朋友如粪土”。


汪曾祺回忆,有一回沈从文先生请金先生去师生常聚会的客厅讲座,给他出的题目是“小说与哲学”。金先生欣然前往,讲了半天,结论是小说和哲学没有关系。讲到一半,还停下来,对大家说“对不起,我这里里个小动物”,然后从后脖领子抓出一只跳蚤。这也正应了冯友兰的评价,“天真浪漫,率性而为,有嵇康风度”。


金岳霖旧照


3. 风声雨声读书声

彼时的西南联大,环境闭塞,条件简陋,又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之下。联大的教授们能够超越物质生活的困窘,乃至超越死亡的威胁,除却仰赖性情中的纯真、幽默与坚毅,也因为对学问、对学生的爱。


西南联大学风,重自由,重平等。教授与教授之间,教授与学生之间,无不如是。


在课程设置上,常常几位教授同开一门课,如雷海宗钱穆都开《中国通史》,闻一多刘文典都开《庄子》,金岳霖都开《哲学概论》。同一主题,不同人的讲授方式不同,提出的观点见解也不同,彼此却互无排斥、互不干涉,反而常常互相听课。


闻一多沈有鼎讲《周易》,沈有鼎冯至讲歌德,冯至朱自清讲宋诗,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一代狂儒刘文典讲《庄子》,吴宓先生总坐在后排听课。刘先生每讲到得意处,都要向后排发问:“雨僧兄以为如何?”吴先生照例起立,边点头边答:“高见甚是,高见甚是。”


而刘文典也去听过吴宓的《红楼梦》讲座,听了几次,觉得还是自己更懂,回去也开课论述红学。教授之间彼此促进,使得联大的学术格外蓬勃。


联大图书馆旧照


联大的许多先生们面对学生,也并无学者、前辈的架子,而愿意将他们视为学问上的同辈,甚至有时候反而向学生学习。


教授哲学的金岳霖先生有位爱徒,名为王浩。逻辑课上,旁人都听得一头雾水,只有王浩应答如流。王浩后来赴美深造,归国时,金岳霖对旁人说:“其实王浩不是我的学生,是沈先生的学生。他们在一起讨论,我根本插不上嘴。”此处提到的“沈先生”,指的是他的同事沈有鼎,也是他的大弟子。如此坦率地承认自己不如后辈,这种胸怀,实在难得。


关于金先生和沈先生,还有一段逸事,也可见金先生的性情:有一次清华大学教授组织逻辑学研究会,金先生听有人提起哥德尔,表示要买本书来看看。沈有鼎却说:“老实说,你看不懂。”金先生听了也不恼,很坦荡地说:“哦哦,那算了。”


沈有鼎(左) 王浩(右)


联大的先生们惜才,爱才。


周培源先生教授的物理基础课,每星期三次。周先生家住得远,来去要靠骑马代步。他本可以将一周三节课调到一天,然而为了学生能够细嚼慢咽,获得更好的学习效果,他坚持一周三次长途跋涉来校授课。年年如此,风雨无阻。


如刘宜庆所写,“每逢上课之日,五点多钟,周培源便起床,喂好马,备上鞍,让两个女儿坐在马背上,自己牵马步行,把她们送到车家壁上小学,然后独自驰马去联大。”


教授骑马上课,讲授现代科学,已然成为联大的一道风景线,以至于物理系主任饶毓泰戏称他是“周大将军”。


周培源旧照


而对于极具天赋的学生,教授们更是穷尽一切可能为他们提供治学的环境。


吴大猷先生受托为国家选派物理学方面的优秀人才赴美留学,举棋不定而求助叶企孙时,叶先生破格推荐李政道去美国做博士生。因为认可他的天赋,全然不拘李政道当时只有大学二年级。李政道后来因与杨振宁合作发现并证实“不守恒理论”,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


李政道、杨振宁获诺贝尔物理学奖


杨振宁回忆,吴大猷先生对学生特别耐心。


“我记得的最清楚的一幕,就是在西南联大西北角的一个校门外边,有一个很长的轻便的铁路,他和我们就站在那个校门门外,在铁路旁边讨论物理。然后到很晚了,他看了表觉得实在是非走不可了,我们就看着他顺着铁路走,要走大概一两公里的样子才能到马车站。”


在联大,因为许多器材都没有带出来,经费又捉襟见肘,理科研究格外难以开展。吴大猷先生为了继续研究,硬是请北大校方在岗头村租了一所泥墙泥地的房子做实验室,又用物理系抢运出来的三棱镜和一个木制的架子搭成原始的分光仪,试着做一些“拉曼效应”工作。


这样的条件实在简陋,所能开展的研究也有限,如吴先生自己的回忆,“通过实验,虽得到了一些结果,但都不是比较重要或极有意义的研究项目”。然而,他又写道:“但我总觉得这样做,总比坐着不干要好得多。”


吴大猷先生物理系的同事赵忠尧,在离校前将当时中国仅有的50毫克纯镭偷出来,用铅管密封,装进咸菜坛子,千里单骑奔赴联大。战时兵荒马乱,为了不引起歹人注目,也为了躲避日军追捕,他乔装成乞丐,以护送着这份中国核物理的重要家当。


当他到达联大门口,正遇上出门的清华校长梅贻琦。他一把拉住梅校长的手:“梅先生,我终于到了。”梅贻琦先生吃了一惊,不知道这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仔细打量,才意识到这竟是自己在清华的同事、物理系教授赵忠尧。


赵忠尧(左) 吴大猷(右)


据统计,便是在这样寒碜的条件下,联大物理学家发表了三十篇论文,只有一篇不属理论物理方向。“这其中有一打是周培源的研究成果,他继续研究1933年就开始探索的湍流理论,并吸引了清华物理系约一半的研究生来钻研这个领域。”


这想必便是联大精神的代表了。


4. 家事国事天下事

然而,再如何专心治学,谁也无法忽视人们正身处战争之中的现实。就如同费孝通先生洋洋洒洒书写跑警报的趣事,写到回家看见房屋面目全非,笔锋也不得不沉重地一转:“一个常态的生活可以在一刹那之间被破坏,被毁灭。这是战争。”


中国的知识分子,向来以天下为己任。置身非常时期,联大的教授们也展现出了书斋之外的关怀。


物理系的叶企孙先生积极参与抗日救国斗争。据李政道回忆,1937年至1938年,叶先生冒着生命危险为抗日军民提供研制炸药的器材、经费和输送有关技术专家。


清华部分师生合影,左四为叶企孙


政治系的张奚若先生,向来是位敢怒敢言的老政治学者。他曾是国民党参政会的参政员,有一次开会,他当着蒋介石的面,直指国民党“独裁专断、腐败无能”。蒋介石面子下不来,打断他的发言:“欢迎提意见,但别太刻薄!”等到下一次参政会再开会,给他邮去通知和车马费时,张先生拒不参加,愤然回电:“无政可参,路费退回。”


此事之后,张先生坚持知识分子的独立姿态,不党不群。按照当时的规定,大学系主任以上领导人员一律入党,张先生拒不填表,甚至为此登报声明:“近有人在外造谣,误称本人为国民党员,实为对本人一大侮辱,兹特郑重声明,本人不属于任何党派。”


在课堂上,张奚若先生也从不避讳谈论国事。对于想要入读政治系的新生,更是先浇一盆冷水,明言若想做官,莫入此门。政治学的毕业生,要立志做社会的改革者,或者至少成为正派的政治学者,“即便当平民百姓也比一心想做官强”。


张奚若旧照


当然还有闻一多先生。谈起对“家事国事天下事”的关心,联大诸位先生中最绕不开的,恐怕就是他了。


联大从长沙向昆明南迁时,师生们大多或乘车或走水路,但有一个小部队,组成了湘黔滇旅行团徒步六十八天、经行三千五百里前往新校址。


这个旅行团的主体由青年学生组成,但也有少数几位教授随行,这其中就有闻一多先生。


他本可以搭乘车船经河内转至昆明,但他认为“国难期间,走几千里路算不了受罪,再者我在15岁以前,受着古老家庭的束缚,以后在清华读书,出国留学。回国后一直在各大城市教大学,过的是假洋鬼子的生活,和广大的山区农村隔绝了,特别是祖国的大西南是什么样子,更无从知道。虽然是一个中国人,而对于中国社会及人民生活,知道的很少,真是醉生梦死呀!国难当头,应该认识认识祖国了!”


他果真一路跟学生风餐露宿,从湖南经贵州走到云南。在行程中,闻先生创作了许多铅笔速写,并开始留胡子,“抗战不胜,誓不剃须”。


湘黔滇旅行团线路图


闻先生早年留洋修习美术,自归国后,多年浸淫书斋、醉心学问。文学院暂驻蒙自时,闻先生终日埋首于古代文化典籍的研究,除了吃饭上课之外,难得下楼一次。以至于邻屋的郑天挺先生戏赠他一雅号“何妨一下楼主人”


这样一位浪漫的诗人、纯粹的学者,到联大后期,却成为了为民主、为公义奔走的斗士,经常应学生自治会的邀请,讲演时事及政局问题,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1946年7月15日,闻一多先生在李公朴追悼会上发表演讲,怒斥当局的卑劣行径。他在归家的路上遇刺身亡


回国的前二十多年,闻先生从不过问政治,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厌恶政治。之所以投身其中,正如西南联大资料室的记载,“目睹国内政治腐化,民不聊生,改变人生态度。觉得不应该只做一个研究学问的读书人,更应该以一个国民的身份去关心政治”。


1944年,闻一多在“护国起义”周年大会上演说


闻先生说,他是被“撵到”街头的。这仿佛是在说时事所迫,无可奈何,但同样作为学者为公义奔走,闻先生却也是最突出的一个。这或许是他诗人情怀中浪漫、热烈的一面所驱动的,正如何兆武对他的评价,“诗如火,人如旗”。


闻先生的世界里有美,有勇气,但从未有过恐惧。学生王一曾经恳求他不要走太前,他只答到:“这是做人的态度……我觉得许多青年人太冷了……人总有心有血……我不懂政治,可是到今天我们还要考虑到自己安全吗?我很感激……可是我还要做人,还有良心……”


吴晗先生《闻一多先生传》说,闻一多先生由书斋到战斗的转变,“突然,也不突然”。闻先生有赤子之心,对美、对文化、对国民的爱,都那样炽烈。或许,他的命运,早在他二十多岁写下的诗句中,就已有所预兆:


“谁希罕你这墙内尺方的和平,

我的世界还有更辽阔的边境。”


——闻一多《静夜》



尾声

1946年8月,三校复员北归,西南联大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尽管只存在了不到九年,联大却在教育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既是学术重镇,也是民主堡垒。联大已成历史,前文中提到的人物,大多也已谢世,而联大的精神永存。正如这所大学的校训,“刚毅坚卓”,放之任何时代,都重有千钧。


期待与大家在剧场相见。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校门旧照



剧情简介

《对称性破缺》


“对称性破缺”是一个科学概念,也是对命运的隐喻。


三位物理学家,叶启荪、吴大有、瞿健雄,他们各自的人生看似交集有限,却因“科学”二字而紧密关联。从民国十三年到21世纪,从长衫到西装,从少年到苍老,从开宗立派到风雨飘摇,从一颗星到一片海。


科学的难题或有迹可循,命运的困境始终如谜。


演出信息

《对称性破缺》


演出时间

10月5-7日19:30

10月6-7日14:30

三天五场 值得守候


演出地点

北京·二七剧场


购票渠道

大麦

长按识别下图二维码

或点击文末阅读原文直达



票价

180/280/380/480/580



演职员表

《对称性破缺》

张一巍 饰 叶启荪

李晓辉 饰 吴大有

路一雯 饰 瞿健雄


出品人:江信文

编一剧:朱虹璇、叶紫铃

导一演:朱虹璇 

制作人:任慧岩、潘夏言、郑晓娟

舞美设计:曾淼

音乐设计:孙术乔

灯光设计:李赫珂

灯光执行:冯钧程

舞台监督:郭爱伦、杨佳依、马祎繁、任海汇、赵阳

道具统筹:靳曦、朱姿桦、张欣、周紫叶、孙沛

服化统筹:靳曦、贺晓、董竹君

票务统筹:张菲菲、周诗曈

制作助理:徐逸纯

摄影摄像:贺天、谭姝婷、王梓妍、白雨竹

宣发推广:马延婧、高羽茹、宋卓如、吴子衿、刘博涵、李梦琦、刘晓茵、叶诗桐、张亮、田海遥、王伊、王昕馨、成炜


关于九人

 认识我们 


话剧九人是一支由北京大学校友创立、拥有丰富创造力与高口碑的青年戏剧团队。


自2012年至今,九人已走至成立以来第十一个年头。话剧九人坚持原创剧目的创作、演绎,希望在剧作中照见现实的社会、呈现真诚的思考。话剧九人已出品、制作的代表作现有《双枰记》《春逝》《四张机》《落梅风》等。以上剧目都以高度思辨性的内容、扎实的舞台呈现,收获了稳定的高口碑。


话剧九人作品《四张机》豆瓣评分8.7,获得包括第四届华语戏剧盛典“最佳小剧场”奖、上海静安现代戏剧谷2021壹戏剧盛典“最佳小剧场”奖、戏剧中国“2019年度话剧类”优佳剧本等奖项,并入围大麦2020年度高分话剧榜单,曾赴上海、西安、深圳、青岛、南京等多地巡演。作品《春逝》豆瓣评分8.9,获得第五届华语戏剧盛典“最佳小剧场”奖,曾赴国家大剧院、大麦·超剧场、陕西大剧院等地演出,受邀参加2020年北京喜剧周、2021年乌镇戏剧节、2021年国家大剧院夏季演出季、2021年西安戏剧节等进行展演。作品《双枰记》豆瓣评分9.0,再创佳绩,同时亦被评为新京报“最艺术”演出榜2021年度十大戏剧之一,并成为“第七届中国原创话剧邀请展”入选剧目。


坚守原创,锐意创新。话剧九人拥有丰富多元的主创团队,既吸纳了具备丰富舞台经验的专业戏剧人才,亦集结了来自各行各业、拥有多元背景和创新能力的非职业戏剧爱好者。作为戏剧圈的一支「良心出品」团队,话剧九人正建立起独树一帜的影响力。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