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初杂感：木心绘画的达芬奇密码

对木心的绘画，我个人觉得解读需要两把钥匙：达芬奇和倪瓒。

木心父亲早亡。寻找精神的父亲是早慧的木心一直做的事。一个有趣的发现，早年丧父的单亲孩子成功率比较高。

木心也如此。

木心文学上的父亲是福楼拜，独身。艺术上的父亲是达芬奇，同性恋。过去同性恋是要被判刑的。木心曾经因此入狱。

好，说艺术，说达芬奇。

木心有扎实的文化童子功，是有东方艺术基因的良木，希望卧东怀西，嫁接西方艺术开花结果。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的老师林风眠。

林风眠少年得志，西学有成，是好老师，好的领路人。是极具社会意识的艺术家。他希望艺术直接介入人道主义关怀。作品始终有一种入世的悲悯和宗教式的温馨。

他给木心埋下了一颗艺术的良种。还不够。直到遇见达芬奇。木心是同性恋，达芬奇是同性恋，这是不容忽视的。性格性取向的亲近。达芬奇说，他是一个知道许多秘密的人。木心何尝不是呢？

上帝赋予人最美妙的天资，毫无限制地集美丽，妩媚，才能于一身。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总值得大家的赞赏，觉得上帝在他的灵魂里活动。他的艺术已经不是人间的艺术了。

达芬奇就是这样的人。

他有光芒四射的美貌，生气勃勃的仪表，使最抑郁的人见了会恢复宁静；他的谈吐能说服最倔强的人；他的力量能控制最强烈的愤怒。

达芬奇还是一个歌者。他发明一种乐器参加音乐比赛。他能即兴演唱，受到王公贵族的喜爱。穿的服装带领着当时的时尚。米兰，佛罗伦萨，巴黎举行典礼，请他布置策划。

……

太多了，木心迷住了。他们多像啊！达芬奇有敏锐的眼睛，善感的心灵，创造的想象力。木心都具备。达芬奇的《绘画论》说：

“一个出色的艺术家，作品不会多，但饱含优点。”

“当作品超越判断的时候，判断是何等薄弱。判断超越作品才是完满的。”

达芬奇会毫不犹豫的毁掉作品，流传下来的只有十幅绘画。

“绘画不会像音乐般会隐灭，你的画将永远证明你的愚昧。”

“艺术是人类热情的唯一表白。”

木心的画也不多，同样饱含优点。他说艺术高于哲学和宗教。他们多像。达芬奇是意大利文艺复兴的核心，清明的理智，美的爱好，温婉的心情，登峰造极。

木心的水墨风景是从《蒙娜丽莎》背景的景色生长出来的，他没有用中国画传统的散点透视，用了达芬奇的焦点透视。

秘密是不可说的，聪明人会发现。

木心是东方人，出身清贵，不染俗尘。栽培艺术之花的环境要安静，稳定，不差钱。穷孩子成为大艺术家的案例太少。

艺术需要富养。

木心的生长土壤刚好，有一个博学干练的好母亲。艺术家成长到后期是要“弑父”的，超越自己的心灵导师，开辟自己的路。

艺术最纯粹的实质，是与自然最大胆的背离。

东方人木心，喜新不厌旧，没有学老师林风眠，游弋于浓厚的色彩。回到水墨，回到单纯，回到心灵开始的地方。

艺术越单纯越有力量，精神力越强大。

中国山水画的高峰倪瓒倪云林成了他的榜样。他们都清高，他们一路阳春白雪。中国绘画从开始就是精神性的，靠宗教，哲学的引导，改变艺术家的思想和生命眼光。

西方人惊诧东方艺术。认为东方人从各种意外和违反程式的角度领略世界。蔑视“科学绘画”的基本规则。靠知识支配视觉。是古老艺术的最后藏身之地。他们不懂。

艺术本身就是多样的。

木心的画平面虚拟，放笔挥写，从偶然中去发现，不似之似。后面是禅宗思想和神秘主义哲学的渗透。中国绘画特别看重虚，看重若有若无。

木心用敏感细腻的墨，借水的张力推动，墨迹被挤到宇宙洪荒的外延，形成自然微妙的轮廓。轮廓之内纯净而透明。

是木心自己。

水墨偶遇形成冲撞，产生丰富有趣的变化。木心化做上帝，随形造势，慢慢勾画一个属于自己的冷寂空旷的密境，直通灵性的美好世界。

风格，是艺术家所能企及的最高境界，歌德如是说。在高度程式化的传统水墨画领域建立个人风格是很难的。

木心达到了。

李易初

2019年10月29日

相关文章链接：《李易初：画外的心思》

《易初杂感：木心先生彻底擦干净我眼睛上的灰尘》